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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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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7 章

徒述斐看了一眼劉肅此時已經滲血的額頭, 在自己的袖子裏掏了個一寸見方的扁平小木盒子,放在桌上推了過去:“回去之後抹在傷口上,不留疤。”

劉肅千恩萬謝的接過來,又要行禮道謝。

“你可老老實實坐著吧!剛才就那麽梆梆的硬磕頭, 是真不怕把自己磕傻了是吧?”徒述斐趕緊站起來一擡手, 把劉肅又壓回椅子上坐著了, “你這磕頭磕的也太實誠了。這樣的, 你要是沒事兒,就去問問我身邊的那幾個宮人內監。別瞧不起他們, 態度尊重些, 問問磕頭的技巧。你要是能學會了,保證你今後再磕頭, 都又響又沒傷!”

劉肅的臉一下就紅了。

徒述斐又繼續說道:“話又說回來,你好歹是個翰林,也算是滿腹經綸了。拜謝他人的時候,就不能用點別的方式?給我寫首詩什麽的!”

“臣……下臣……下臣不善作詩。”劉肅的臉更紅了,“讓王爺失望了!”

行吧!徒述斐也不是真的想讓劉肅作詩, 就是單純的覺得總這麽被人跪啊磕的, 容易折壽, 他心臟受不了。

“行了,沒事兒你就找間屋子好好歇歇,順便想想怎麽安排你妹子。現在她倆被我暫時鎮住了,可心裏還是沒轉過彎來, 你好好勸著, 想想辦法, 別讓她倆再動了輕生的念頭。”徒述斐叮囑了幾句。

打發走了劉肅,徒述斐還要見一個人——水仙。

徒述斐總覺得這個水仙姑娘不像一般人!從他先前問詢得到的情況來看, 他要是再晚來那麽一會兒,水仙就能把群芳閣的姑娘都煽動起來,生撕了這群芳閣的老鴇。

這位水仙姑娘能有這麽大的威望,自然不是只靠幾句簡單的話術就做到的。

她平日裏對樓子裏的姑娘也是能伸手拉一把就拉一把。甚至不只是這群芳閣,整條花厝街的姑娘,都有不少受過這位水仙姑娘的恩惠。

有從良的姑娘,水仙會贈送金銀,也會替她們留下遇人不淑的後路;有被客人虐待或者老鴇施刑的姑娘,水仙也會勸幾句,不讓人受傷太過……凡此種種,頗有幾分風塵俠士的品格。

就徒述斐側面了解到的這些信息,就能看出來,這位水仙姑娘不是個善茬兒!他覺得自己應該親自見見她,和她談一談。

至於能談出些什麽來,徒述斐也不知道。

他在這間偏廳裏等了一會兒,門口就傳來輕微的腳步聲。然後是珠簾輕動,披著珍珠衫的水仙走了進來。

走動間,水仙的裙擺甚至沒有被踢動,而是始終溫馴的垂順著,壓住裙擺的玉佩珠串更是連相互碰撞的聲音都沒有,頭上的步搖流蘇更是幾乎不動的。

她的容貌是慵懶明媚的,卻不帶一點艷俗的風塵氣,是讓人想要去愛的風情。

這樣的儀態姿容,徒述斐有點明白為什麽水仙能在花魁的位置上坐穩這些年了。

可一個青樓女子,又是如何學習、保持這樣的儀態氣度的呢?

水仙進門之後,低眉順眼的不曾擡頭看徒述斐,而是微微屈膝,先給徒述斐福身一禮:“奴婢水仙見過祚郡王。”

“免禮,坐吧。本王許你不必自稱奴婢。”

水仙又福了一禮,用嬌嬌軟軟的江南口音謝了恩,才坐在了徒述斐指著的位置上。

“本王想問問姑娘的家世出身,可有什麽冤情要訴?”徒述斐直接開門見山。

水仙聽了,這才微微擡起頭來,視線也只是集中在徒述斐的口鼻處,不曾和徒述斐對視:“回王爺的話,小女子沒有什麽冤情要訴。只是王爺想聽,小女子便說一說身世。”

徒述斐微微頷首,擡手示意水仙繼續。

和徒述斐想的不一樣,水仙並不是什麽官宦士紳家的女眷,而是單純因為家中貧困,被賣給江南鹽商的普通農人家的女兒。

那時候她才不過七歲,因為長得好看,被賣給了常年尋找各種長相出色的男女幼童的鹽商家牙丁。

然後就是和一群小姑娘在一起,跟著各色的老師學習各種技能。要琴棋書畫,要調羹美食,要吟詩作對,要能歌善舞,要禮儀周到,還要對天下大勢有些了解,無論什麽都要會一點兒。

若是學不會,一開始只是罰著她們不吃飯,後來分了班,那些還總是學不會的小姑娘,就漸漸消失了。

水仙曾經聽說,那些長得漂亮還學不會東西的姑娘們,只能去做最下等的娼妓。而她們稍微好一些,叫做“瘦馬”,是要送去達官貴人的家裏面,討好貴人用的。

四年多前,朝廷對江南之治大動幹戈。十六歲的水仙已經到了花期,連要去哪戶人家都定好了,偏偏就因為這場對於鹽商來說形同滅頂的風暴給耽擱了。

園子的正主被處置了,一時間從上到下都惶惶不可終日。水仙也果決,便趁著瘦馬園子裏的人疏於管束,私自拆了裹腳,將已經長好的斷骨又折斷了一次,放腳了!

徒述斐聽到這裏,忍不住心神一震,視線不自覺的移向水仙被裙擺遮住的雙腳。隨後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失禮,連忙又移開了視線:“本王唐突了!”

他拱手對水仙道歉,臉上的神情十分鄭重:“實在是水仙姑娘的步履之輕盈,不像經歷兩次重傷之人。水仙姑娘好毅力,本王佩服!”

他臉上是這般神情,心裏卻是各種胡思亂想:從“姑娘我敬你是條漢子”的調侃,到“這比俞岱巖那種習武的老爺們兒還能忍”的聯想,總之腦子是半點沒閑著。

水仙沒有讀心術,只是聽徒述斐這麽說,才微微擡眸,看了一眼徒述斐的眼睛,微微頷首,唇角多了一絲弧度。

因為之前已經定了人家,算是出師了,每日裏沒什麽所謂的功課,只在屋子裏就好。所以水仙放腳這件事,瞞了足足半個月才被發現。

本來她應該當眾受刑,好警示園子裏的其他人。可巧就巧在她才從房裏被人拖出去,園子就被查到此處的官府給接管了。

然後就是核對性命戶籍,重新登記造冊。水仙便是因為重新得回了民籍,又被送回了當初賣她的那個“家”。

聽到這兒,徒述斐眉頭都皺起來了:“你又被賣了一回!”

“郡王爺明察秋毫。”水仙臉上並沒有什麽哀傷的情緒,“小女子被生身父母賣了兩次,也算是還了生養之恩了。自此便是兩不相欠!”

徒述斐見自己的猜測被水仙證實,心裏都氣瘋了!可最後,他還是長呼了一口氣,把那些憤懣都壓了下去,卻在心中的未來待辦事項裏狠狠記了一筆。

水仙不是沒想過逃跑,只是腳傷未愈,極大的拖累了她的行動能力。而等她傷好得差不多了,又被周遭人通風報信,最終便沒能成行。

因為水仙是按照瘦馬的標準養出來的,所以哪怕是因為腳的緣故壞了不少身價,可一般人家也還是買不起她。最後收了她的,就只能是青樓楚館這樣的地方。

只是隨後江南地界被朝廷捋順之後,很多勢力不得不縮回觸角,轉換主場。水仙便也輾轉著來到了閩地,到了這閩州城的花厝街裏。

她花了一年的時間,坐上了群芳閣頭牌花魁的位置,之後一坐就是三年。

“說句讓王爺覺得輕賤的話,小女子之所以不甘心的逃跑,並不是因為什麽貞潔婦道之類的緣故,而是不願意自己的命運總被握在別人手裏。”水仙說這話的時候,臉上帶出幾分譏誚來。

徒述斐算是看出來了,這姑娘現在明顯心理有著重大的問題。雖然她口口聲聲還了生養恩情、不在乎貞操。可要真是如此,就不會有現在的這種表情。

她還是不甘!而且還有些自毀的傾向。

早前她挑釁老鴇,並不是因為胸有成竹覺得老鴇一定會完蛋,而是想要借著老鴇惱羞成怒,讓老鴇對她下狠手!

“姑娘今後有什麽打算?”雖然這樣的水仙和徒述斐心中預設的高人形象不符,可並不妨礙徒述斐想讓這位水仙姑娘今後有個好出路的心。

水仙搖頭,“小女子也不知。”

徒述斐能看出來水仙的迷茫,心中便有了計較:“聽聞水仙姑娘在花厝街的人員還不錯,本王倒是有一事相求。”

“小女子不敢當,王爺吩咐便是。”徒述斐的態度太鄭重,水仙連忙起身還禮。

徒述斐虛按了一下空中,示意水仙坐下:“姑娘不必這般多禮。這花厝街裏的姑娘眾多,本王勢必要給這些姑娘們的未來安排好去處,但這需要不少時間和大量精力。

可本王後日就要公審霍元松等人,他們又造了多少罪孽是和花厝街中的姑娘們相關的,這些本王都急需知道。

輕重緩急千頭萬緒,本王實在有些焦頭爛額,不知姑娘可願意襄助本王?”

水仙被這樣鄭重請托,自然無有不應。

隨後徒述斐又問:“不知道水仙姑娘怎麽那麽肯定,只要本王見到了寶瓶,就一定會來救人?”

水仙雖然還是沒和徒述斐目光相對,可她低斂著視線的眼睛卻一瞬間彎了起來,卻只是用江南水鄉那特有的柔軟語音,含糊的回答道:“王爺的大名,小女子如何會不知道呢?”

徒述斐雖然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可因為有了水仙的幫助,花厝街現場辦公的速度到底快了不少。

徒述斐先把因為南安一黨的惡行而淪落到此處的姑娘們集中到了一起,開了一個見面會,請姑娘們出首狀告。

至於其他的姑娘們,便交給水仙來安撫。

姑娘們雖然還是有些惶惑,可見水仙都幫著徒述斐說話了,便也多數都很配合。

就這樣,從日正高升,徒述斐一直忙活到了明月高懸,才算是把花厝街的事務理出了個大概。

而閩州城,又一次因為他的行為而熱鬧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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